“陈小姐,好久不见。”池晏说。
松虞:“哦,原来是你。”
她倚在门边,竭力克服自己的身体反应。
仍然挺直脊背,微微扬起下巴,一贯的冷淡神态。
“还记得我?”
“记得你的烟。”
他微微一笑:“陈小姐近况如何?”
“辞职了。”
“那要恭喜你脱离苦海。”他敲了敲桌子,“送一瓶香槟上来。”
松虞挑眉:“在办公室喝酒?”
“当然,老板的特权。”他漫不经心地说,又低下头扯开袖口,露出劲痩的手腕。
松虞隐约在他后颈的衣领深处,见到了呼之欲出的刺青——像是某种错综复杂的黑色图腾。
她浑身一激灵,立刻想到S星那一夜,自己在那群罪犯手背上所见到的刺青。
但是又不同。
他背上的刺青,更精致,也更神秘。仿佛带着某种原始,野性,危险的生命力。
漩涡一般,将她的神魂都卷进去。
池晏又抬起头来。
他对松虞短促一笑:“也庆祝我和陈小姐再见面。看来我们很有缘。”
松虞权当没听懂他暗示:“是很有缘,没想到你也认识杨倚川。”
“世界真小。”他说,“我们不仅在同一个楼道抽过烟,还有一个共同的朋友。”
话锋又一转。
“对了,我还没问过陈小姐,去S星做什么?捧小川的场?”
来了。
松虞心想。还真是意外的单刀直入。
但这样也好,她也不喜欢拖泥带水。
无非是看谁演技更好。
“不,我是去拍纪录片。”她微微蹙眉,“你不是听到了吗?那本来不是我的工作,同事临时有事,才把我叫过去。”
他轻笑一声:“堂堂陈大导演,竟然被派去做这种事。不知道的,还以为你老板在故意作践人。”
——他在激怒她。
“不过,陈小姐实在是比我想象中要冷静很多。当时你离舞台很近吧?亲眼看到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,是什么感觉?”
他的声音,还是这样低沉,暧昧,慢条斯理。
但不知道为何,这短短的描述,却如同催眠一般……
立刻唤醒了松虞记忆深处,最恐惧,最想要逃避的画面。
瞪大的双眼。涣散的瞳孔。额头上的血洞。
被打穿的伤口边缘,皮肤竟是皱巴巴的,就像一张被撕烂的人皮。
她全部都看见了。
松虞听到自己的声音,冷淡地说:“我不知道,我听到枪声就躲起来了,后面发生了什么,都没有看清楚。”
池晏定定地看着她。
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。
像是暗夜里的车灯,照得人心慌。
又像是在拆一只礼物盒子的缎带,丝绸光滑而冰冷的表面,沿着她的皮肤往下滑。
然而松虞不为所动。
只是以几乎漠然的眼神与他对视着。
片刻之后,池晏才轻笑一声:“那就好。小川说你最近在休假,我还以为,是因为那一夜受了惊。”
松虞:“劳你费心。真有什么事,我自己会去看心理医生。”
实际上她的确需要一个心理医生。
可惜她不敢。她只能装作无事发生,生活如常,连半夜做噩梦惊醒,满头大汗之际,都不曾喊出声来。
“……不过,S星的确很乱。”她继续道,“我差一点买不到回来的票,还好杨倚川肯帮忙。后来我打电话过去问,听说是流量太大,订票系统直接崩溃了。”
池晏挑眉:“原来你们是这样认识的。”
“是啊。”她扯了扯嘴角。
他相信她了吗?
她不知道。
但敲门声骤响,打断他们之间的僵持。
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恭敬地走进来,一手握着冰桶,里面插着香槟;另一只手……却还捧着一只硕大的礼盒。
池晏将下巴搁在交叠的指尖上,对松虞笑道:“对了,陈小姐,知道你要来,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。”
礼物。
松虞当然不会傻到真以为真有一份“礼物”。他根本就来者不善。
她的心一沉。
但那男人已经将礼盒送到她面前。
她不情愿地将它接过来。
这东西重得出奇,令她双臂一沉,整个人都矮了一截。但拿在手上,又莫名有种熟稔感。
池晏不着痕迹地打量她的动作,皱眉:“徐旸。”
男人会意,立刻从松虞手中将东西接过来,礼貌道:“陈小姐,我来帮您打开。”
盒子当然包得极其精致,用了昂贵的环保材料。银色纸面如同电子屏幕一般,折射出绚丽的光线。但徐旸毫不在意地将它撕扯开来。
纸面摩擦的声音极其刺耳,松虞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动作,一颗心吊在胸腔里。
而最终,随着他的动作,最后一层屏障被扯开——
被砸烂的塑胶,玻璃和铝合金。一片漆黑,七零八落,静静躺在撕烂的银纸里,犹如一朵靡丽而古怪的黑色大丽花。
不消一眼,松虞就能认出来。
这是她落在S星剧场的那一只旧摄影机。
然而此刻它被砸得七零八落,也如同横陈的尸体,倒在自己面前。
明晃晃的威胁。
她背对着池晏,血一股脑地涌向她的大脑。
但说话时,声音依然很镇定:“这是什么?一只砸烂的摄影机?”
池晏笑道:“你不认识它了吗?”
松虞继续装傻:“你说什么?”
故意又停顿了几秒钟,她才装作恍然大悟:“原来是我丢的摄影机。剧场不是失火了吗?我还以为它一起被烧了。”
声音里恰到好处的诧异,抬高和感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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