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家索来来以外，杜家还有五个奴婢。
他们原是长安城里声名狼藉的泼皮破落户，混得山穷水尽，最后卖身为奴，被杜员外以低价逐一收入宅中。
本以为跟着富豪混，日子不会差，但经过一段时间，发现与其他富商巨贾相比，杜家吃得最差劲，住得最寒碜，活儿却还最多，遂对杜员外产生强烈不满，暗地里没少骂他祖宗十八代。
如今索来来把他们召集起来，商谈抚养孩子的事，每个人的脸上阴云密布，要多难看有多难看。
索来来轻咳两声，引导他们往好处想：“你们老抱怨活多，养大孩子，不就可以为你们分担家务。”
话音刚落，马夫潘大年撸起袖子，露出蟒蛇刺青，首先不买账道：“马厩的活又脏又累，女人没法干，我不指望她为我分担，倒是邹大嫂和小红干的活，适合璎珞，由她们两个抚养最适宜。”
门房崔九和花匠左玉郎同声附和潘大年，一起把养孩子的事推给两个女人。
厨娘邹大嫂马上不乐意。
她端起手臂，粗声粗气道：“你们以后想要按时吃饭，最好不要把孩子塞给我。说起女人，你潘大年不是带着婆娘卖到宅子里的么？最近你们两口子吵得鸡飞狗跳，我看就是缺一个孩子调剂，你们把抚养璎珞的事担待下来，保不齐以后逢赌必赢，家和万事兴。”
潘大年攥紧拳头，凑到邹大嫂面前针锋相对道：“娘的，我在这里为奴就够倒霉，还要我搭上婆娘，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。”
三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同邹大嫂交锋，妄想把抚养孩子的事推个一干二净，唯杜夫人生前的侍婢小红置身事外，只顾对着小铜镜摆弄左右双髻，一会儿涂抹口脂，一会儿整治妆容，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，高高挂起的态度。
邹大嫂吵得口干舌燥，提起茶壶灌了口水，瞥见给夫人戴孝的小红。
两人皆穿缟素，但因为小红年轻，更添几分俏色，让邹大娘心生嫉妒。
夫人生前，小红就同杜员外勾勾搭搭，暧昧不堪。如今夫人亡故，便似觉得上位的机会就在眼前，眼里哪容得下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
“小贱人，凭你也想做夫人，除非母猪上树，”邹大娘越看她越不顺眼，心里对她骂骂咧咧，脸上却皮笑肉不笑，然后把她拉到自己身边，昧心吹捧道：“其实咱们这里最适合扶养孩子的是小红。她是夫人的贴身侍婢，同夫人主仆情深，现在夫人没了，理应挑起这副担子，你们说是不是？”
只要能将孩子推出去，其他奴婢不在乎谁接手，故而对邹大娘的提议尽皆赞同：“不错，小红最合适，将来员外娶她做夫人，她便是孩子的继母，抚养员外的骨肉天经地义。”
见众人起哄，小红满脸愠色。
其实若是杜员外重视这孩子，不用说她也会养，可是杜员外对这孩子视如敝履，她又何苦去费力不讨好。
再者，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勾引杜员外上位，多个孩子只会碍手碍脚。
“我和员外清清白白，别在这里嚼舌根，”小红照例欲盖弥彰，“夫人没了，员外让我鞍前马后伺候他，我可没有空闲照看孩子。况且人家还是黄花大闺女，要是被别人瞧见带孩子，今后怎么嫁人？我不干。”
邹大娘哼笑道：“你要是黄花大闺女，那平康坊的婊货个个都可以立贞节牌坊了。”
小红沉下脸道：“你什么意思？”
邹大娘终究怕她在杜员外耳边嚼舌根，于己不利，改口道：“我的意思是有个孩子在身边，你便是少妇，妩媚中带几分成熟，不知会勾下多少男人的口水来。”
小红不吃这一套，固执己见道：“随你花言巧语，反正我不干。”
总之群奴都不愿意抚养孩子，想方设法推脱，闹了一个时辰也没结果。
索来来索性把心一横，拍案而起道：“好得很，好得很，我这就去回禀员外，说你们都不愿意为他分忧。员外要是觉得你们都是废物，浪费粮食，把你们卖到回鹘去，别怪我没事先提醒你们。”
丢完话，索来来愤然离席，慌得群奴赶紧把他追回来，又是奉茶又是赔笑道：“索管家，别生气，有事好商量。”
索来来正色道：“员外悭吝，对于不能带给他好处的人，他绝对弃而不用。你们也不好好想想，杜家再不济，总比卖到回鹘去饮风咽沙强吧。”
群奴无话可说，只崔九抚弄着青鼻肿脸抱怨道：“员外真会来事，我们都是下贱之人，怎能抚养小主人，要是出了岔子，还不怪罪我们，横竖都倒霉。”
索来来按着他的肩膀开解道：“员外说了，你们就把璎珞当阿猫阿狗，只要养不死，随便怎么养。”
群奴颇为吃惊，实在没想到天底下有这么混账的父亲。
随后索来来神态诡异，压低声音道：“我知道你们早看员外不顺眼了？”
一席话唬得小红以外的四个奴婢摇头晃脑，拒不承认：“员外对我们恩同再造，我们感激都还来不及呢。”
索来来摸着鼻子笑道：“虽然我是管家，终究还是奴婢。大家其实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，我也打开天窗说亮话。这孩子为员外所弃，但始终是他的亲骨肉。平日员外打骂威胁你们，纵有不满也只能咽下肚去。现在他的骨血到了你们手中，正所谓父债女偿，嘿嘿，你们懂的。”
四个奴婢一下子懂了，立刻洋溢起邪恶的笑容盯着桌子上的璎珞。
邹大嫂更是忍不住在孩子细嫩的肌肤上掐了一把，璎珞登时哭得撕心裂肺，他们却哈哈大笑，获得了狠狠报复了一把杜貔貅的快感。
只有小红无动于衷，坚持道：“员外是我未来的夫君，我对他只有崇拜，没有丝毫不满，所以这孩子不干我的事。”
索来来不耐烦地抱起手臂，睨注她道：“行，我这就去回禀员外，他们四个感恩戴德，愿为员外分忧，只有小红你忙着取代夫人，死活不肯，看员外还愿不愿放你从良，肯不肯讨你做老婆。”
小红急红眼，带着哭腔道：“你……你……你这黑鬼，你敢！”
索来来道：“合家上下，员外最信任的人是我，我有什么不敢？倒是某些不识抬举的人，别夫人做不成，反被卖到回鹘去做牛做马，那就划不来咯。”
小红气得直跺脚，但拿他毫无办法。她告诉自己暂且忍耐，等上位后再找这黑鬼算总账。
“你说怎样就怎样吧！”小红屈服道。
见群奴慑服，索来来拍板安排道：“从明天开始，你们五个轮流坐庄，每人养一天孩子。等她能干活了，也每人一天，轮流帮工，都没有异议吧？”
“没有。”五个奴婢不情不愿地答应道。
令她们没有想到的是，当他们对璎珞为非做歹时，横祸接踵而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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